【丕植】见月明番外 醉笙歌
曹丕最近隐隐觉得，似乎周围环绕着一种“危机”。 曹植是散骑常侍，每次出行都要伴随他左右。曹丕出行通常乘坐车辇，曹植便骑马跟在身侧。 曹植身形修长，面如冠玉，虽然已经三十好几，但却依旧一副少年相，不仅不显一丝老态，反而比起莽撞的二十岁更有韵味。所以每次出行，曹丕都要将轿子上的窗帘掀起，路途中有心仪美人欣赏，美哉快哉。 然后他就发现，街上会有很多扫射过来的视线，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大姑娘的。 他有些许不高兴。 曹丕也曾尝试让曹植与他同乘车辇，被后者以不合礼数为由拒绝了。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在车辇里咬牙切齿的看着街上的大家闺秀们毫不掩饰的盯着曹植，那眼神跟要吃了他也没区别。 曹植本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或者说他从来没有留意。那时候他的那点小心思通常都在轿里那人身上，哪有功夫去留意周遭。 所以当尚书大人来给自己女儿说亲时，他十分茫然：“一见钟情？可是杜大人，令千金何时见过我？为何我没有一点印象？” 杜尚书哈哈一笑：“四公子不知道也不奇怪，小女是在殿下陪同陛下出游时偶然在街上所见，一见倾心，故而派我来当月老说合。” 他那女儿也算闭月羞花，如今正是适婚年纪，上门来提亲的快把门槛踏破了，偏偏杜小姐一个也相不中，身边侍女嘴快，直言小姐在街上偶见一人便芳心暗许，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杜尚书起初一惊，以为自己女儿招惹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他官阶不低，如今正受陛下重用，难保没有什么有心之人伺机接近。细细打听一番，这才放下心来。侍奉在皇帝车辇身侧的必然是散骑常侍——也就是原本的安乡侯，如今的四公子曹植。 曹植虽然现在没有王侯之类的头衔傍身，但他作为散骑常侍服侍陛下左右已有数月，从未听闻陛下对他有任何不满，甚至还在宫中赐他含章殿居住，可见对他的重视。杜尚书知道曹植过去的妻子已经离世，如今尚未婚配，这样算来，自己女儿嫁过去便是正妻，就算今后封王封侯，纳进来也都是妾室。 而且据他所知，曹植洁身自好，从不留恋风月场所，与一般的贵族公子截然不同，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不良嗜好。不论是本人或是背景，做为当朝尚书家的女婿都再合适不过。 总之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小公子，让杜尚书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所以他一下朝，便把曹植拉到一旁询问。 曹植不知道杜尚书此举何意，他只好踌躇着回答：“杜大人，下官的婚配依制是要由皇家指定的，这……” 他不认为杜尚书会老糊涂到连这种事都没有留意，所以，是……那个人授意的吗？ 杜尚书在兴头上，只以为曹植是守礼守规，于是道：“这个殿下不用担心，左右殿下尚且没有心仪女子，不如就先同小女见上一面如何？如若你们二人两情相悦，老夫会向陛下求得恩典，请陛下赐婚。” 曹植扭头回望太极殿，上午的阳光十分耀眼，明晃晃的洒过来，他看不清殿内，就连曹丕是否还坐在龙椅上都未可知。 他最终点了点头。 “今日子建休沐，怎的没在宫中？” 天气炎热，曹植没什么食欲，又贪凉，曹丕每日寻了各种借口让他陪着一同用膳，看管不听话的小孩好好吃饭。可是已经接近午时，并没有见到曹植身影。 章仁左顾右盼，最后在曹丕不耐烦的目光下低声道：“小殿下今日出宫了。” “出宫？”曹丕疑惑，曹植甚少独自出宫，他过去那些朋友大都被处死或是罢免。这是交了新朋友了？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如今曹植也是他面前红人，有一些人靠过来很正常，只要小家伙别吃亏就成。 于是曹丕拿起筷子：“让影卫护好安全。” 章仁难得没痛快回应，曹丕见他反应便知他还有事没交代，他筷子向盘中伸去：“有话快说，什么时候落下个吞吞吐吐的毛病。” “影卫刚刚来报，小殿下似乎在和杜尚书家的千金……约会。” 筷子一打滑，菜掉了。 曹丕放下筷子看向章仁：“杜畿？他家还有个女儿？” “是，老来得子，杜府的掌上明珠。如今……正是适婚年龄。” “让影卫跟着，有什么即刻回来禀报。” 曹丕再没了吃饭的心思，挥挥手让人全部撤掉了。章仁怕饿着皇帝，遣人端了他最爱的葡萄过来，他也只是草草抓了两粒。 曹丕承认，听到消息的一瞬，他便想命人把曹植绑回来锁在寝宫，哪也不让他去。但终究是作罢了。他不想让曹植恨他一辈子。 他以为他们两个可以慢慢来，却没想到曹植居然会背着他出去相亲。 年方二八的尚书千金，跟玉树临风的散骑常侍，还真是配的不能再配了。 杜畿那个老……咳，当真挺会挑的。 曹丕抓抓头发，他实在烦的不行，吩咐章仁：“准备一下，朕要去西郊打猎。” 杜小姐年轻漂亮，正是活泼的年纪，她也没想到自己偶然在大街上瞧见的人，居然是姑娘们私下里议论已久的曹植——皆因曹植文采斐然，早已是这群富家小姐们的梦中情人。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倾慕之情，围着曹植叽叽喳喳，好像只快乐的小鸟，倒是跟大家闺秀这个词半点边也沾不上。 曹植当然不想与杜尚书的千金有什么瓜葛，但又不能拒绝得很彻底。毕竟，如果这是陛下的意思，如果陛下希望借由他的婚事与朝臣们走的更近，如果他能帮上陛下的忙——哪怕是要与自己不爱的人结婚，他也可以接受。 所以他彬彬有礼，微笑对应，进退有度，与其说是怀有爱慕之心的情郎，不如说是邻家兄长更为妥当。 然而在有心人看来，不拒绝便是同意：杜小姐是这么认为的，影卫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天晚上，曹丕和杜尚书便都得了消息。 刚一下朝，杜尚书便乐呵呵的喊住正要离去的曹丕：“陛下，臣还有一事想与陛下商议。” 正要离去的贾太尉与华相国闻言都停住了脚步，不知这尚书是否要汇报什么国家大事，杜尚书笑道：“正好，几位大人也一同留下，帮我一起求陛下赐个恩典。” 曹植也尚未离去，他离得近，尚书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他有些愕然：昨日分明没有提到要与杜小姐成婚，怎的今日就要……？ “杜——” 他刚要张嘴，便被曹丕喊住了：“子建，你先回去宫里，朕等会儿找你有事。” 曹丕因为昨夜影卫的禀报，整晚都没睡好，一看杜尚书笑成那个样子，便知他打的什么注意。又见曹植在一旁想要说些什么，生怕他求着要成亲，毕竟影卫可是报告两人郎情妾意，金童玉女，羡煞旁人。如果真是这样，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所以他只能先把曹植支开，只要厚着脸皮不同意，杜畿也拿他没辙。 杜尚书本来想留下曹植，但既然陛下发话，他也不便多言。又想着年轻人到底面皮薄，这种事还是他来说就好。于是他道：“陛下，臣家中有一女，年方二八，与四公子情投意合，臣想求个恩典，将小女许配给四公子。” “情投意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曹丕尚未回答，贾太尉先开了口，“老夫的孙女与令千金情同姐妹，怎的从未听说？” 杜尚书一皱眉：“贾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贾太尉没理他，向曹丕施了一礼道：“早就听闻四公子是众千金的偶像，陛下，实在不瞒，老臣孙女今年也刚好年方二八，一直倾慕四公子殿下，希望陛下能赐婚。” “贾大人，你这是夺人所爱！”杜尚书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他看向华相国，“华大人，你看他……” 华相国直接跪下了：“陛下！臣有一侄女自小养在膝下，今年也是芳龄二八……” 杜尚书悔恨莫及，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两个老顽固！本想着能帮自己说说话，没想到却变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曹丕无奈的看着眼前一出闹剧，已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恍惚间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忘川看的话本，中年男子不知珍惜家中良妻，与妻子离婚后才幡然醒悟，只可惜再去寻时，已经成为前妻的人身边早已围绕了数位高质量精英男，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的妻子竟是这么优秀，只是他一直不知珍惜。最后男人失魂落魄行走在街头，作者是怎么定义的来着？ 哦对了，好像叫——中年危机。 他才不要遭遇中年危机。 曹丕缓步走下龙椅，来到几位权臣身边：“听闻几位爱卿都对子建颇有好感，想来家中千金应该倾慕皇室已久。不如都送进宫中封妃如何？” ？！ 几位大人表情瞬间凝重，杜尚书嘴唇嚅动几下：“陛下说笑了，臣、臣女尚且年幼，怕是侍奉不好陛下……” “那其余两位爱卿呢？” 贾太尉和华相国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如此说来，几位爱卿是觉得朕已经年老体弱？” 三位大人扑通一声跪下：“臣不敢！” “既如此，朕希望以后不会再听到这件事。几位爱卿如果没有其他事，就退下吧。” 曹丕说完拂袖而去，留下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这皇帝是怎么了。在原地发懵半晌，章仁终于走过来提醒道：“几位是忘了数月前朝堂的事了吗……” 他点到即止，左右都是聪明人，不需他多言。 午膳自然是兄弟二人一起吃的，曹丕备了冰得恰到好处的葡萄酒，他往日并不许曹植过多饮酒，今天却破天荒道：“兄长冰了许多，子建可以喝个痛快。” 曹植十分开心，于是两兄弟你一杯我一杯，就这么喝到了日落西山。 曹丕有意想把曹植灌醉，再探探对方心意，只可惜酒量到底不如人，眼看自己头昏脑胀，曹植还跟没事人一样，他终是先一步醉倒在酒桌，还不忘自己那个问题，嘴里嘟嘟囔囔：“子建……嗝……你喜、喜欢……嗝……杜小姐吗……要跟她……成、成婚……呼……呼……” 话没说完便呼呼大睡，一点帝王样子也没有。 曹植左右看了看，四周的宫人早就被退去，他来到曹丕身边，确定自己的兄长已经熟睡，悄悄在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印下一吻：“子建此生，只心悦兄长一人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