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敌友（剧情）
楚晚宁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挖空了，他在墨燃的笑声中坠落，痛的恨不能立刻死去，可是他不能，他忍着心痛，扬起了手里的天问。 他真的要杀了墨燃么？ 他不知道。 墨燃唇角笑意讥讽，果然，楚晚宁还是他最讨厌的样子。 他伸手，不归已至。 他本来就没有归路了，不过是拼死一战。 碧色火光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与金光一瞬相抵成均衡之势，剑身碰撞发出霹雳响动，火花四溅，白影与墨色缠绕在一起，楚晚宁带着伤也绝不退缩，强劲的灵力依旧汹涌而出。 墨燃眼眸阴沉，他的确没想到，楚晚宁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可以与他抗衡到现在！再这样下去，情况可就不乐观了… 不过，谁说杀人一定要用刀。 他放低了眼眸，再抬起头来，眼眸里已经蒙上了一层凄凉的薄雾，声音也带着几分痛苦和嘶哑。 “师尊，杀自己徒弟是不是让你很有成就感？” “你的心，难道是铁石做的？” 楚晚宁目光一滞，手下金光弱了几分，心如铁石？他若是真的心如铁石就好了，那些个午夜梦回，便不会如此折磨，如此… “师尊，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墨燃站在他的对面，哭着，笑着，质问着，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相看早已非故人。 心痛。 如此…心痛。 似有千万片刀子在撕裂他的心脏，他手里的剑，似乎都刺到了自己身上，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叫嚣着要他停手，他忽然不知自己与谁为敌。 是墨燃，还是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墨燃如愿看到楚晚宁的手顿了顿，于是他立刻拆招，一路紧逼，刀刃森寒，几乎立刻扭转了局势。 楚晚宁强行忍着胸口的痛，一边退闪一边道“孽徒！你还不知错！” “我哪错了！我没错！是你错了！” “你偷学禁术！到现在还不知悔改！” “我没有！” 墨燃提着不归步步紧逼，碧色光焰如妖魔一般张着大口，要将世界一切都撕裂吞噬。 “为什么你不信我，我是你徒弟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肯相信我！” 相信他。 相信他吗？ 楚晚宁一退再退，几乎快没有退路，他被逼着站在悬崖边上，然后突然有一双手把他推了下来。 墨燃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 “你真蠢。” 墨燃笑意莹莹，脸上哪还有刚才的的痛苦，他的眼眸漆黑的令人窒息，冰冷入骨，不带半分温度。 楚晚宁怒不可遏，他恨墨燃的欺骗，更恨自己不可控的心软。 “墨燃！你这个畜牲！” “你杀了我！否则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想死？死还不容易么” 墨燃脸色阴沉下来，他将楚晚宁绑在了床上，他死死地盯着楚晚宁，他的目光尖锐，警惕，带着一丝凶狠，像极了草原上的一匹恶狼。 他的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个小皮鞭，他想他应该狠狠抽他个几百鞭子，然后把他剥了皮，趁着天黑沉到湖中，谁也发觉不了。 可是现在，他看着楚晚宁苍白倔强的脸，他感觉好不甘心，他眼神阴沉，咬牙切齿地道 “楚晚宁，你处处看不起我，处处和我过不去，我就想问你，我到底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你正眼看我！我百般讨好都换不来你一个笑容，任凭我怎么做都得不到你一句称赞！” 楚晚宁听着墨燃的嘶吼，如惊雷在他的耳边轰然炸开，每一个字他都听的那么清晰，深深地渗入他的脑海里，伴随着那些久远的回忆一同回荡着。 怎么会，怎么会，墨燃怎么会这样想… 墨燃还在大声控诉着，他眼中狠戾，手里挥舞着鞭子，就像楚晚宁拿着柳滕一般，他打在空气里，打在床头，他很想打在楚晚宁身上，却每次都落了空。 “楚晚宁！你说，你告诉我，什么叫品性劣，质难琢！” “你既然如此嫌弃我，当初何必收我为徒！” 说到最后，他的神情恍然，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我当时是真心想要拜你为师…也努力想获得你的称赞，可你呢！可你呢！” “我们这些弟子，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你为什么不救师昧！为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楚晚宁在心里无声地反驳着。 他看着墨燃疯魔的样子，他想反驳，他想说，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我也想救师昧的，可是我救不了他。 当时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无可奈何，我没办法，我救不了他。 今天，现在，此时此刻，我也救不了你。 我看着你沉沦，看着你疯魔，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他突然觉得很累，很无力，背后像是有一双手，推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就在两人均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时候，一个白色人影略了过来，他推门时悄无声息，走过来也是悄无声息地，仿佛如鬼魅一般，他看了看楚晚宁，那眼神里有怜惜，有无奈，有着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似乎在犹豫，最终他淡淡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了。” 楚晚宁也在打量着他，那白衣男子蒙着面，似是不想叫人瞧出相貌。可楚晚宁还是觉得这身影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此刻却也来不及想，他凤眸微挑，如寒刃冰霜，冷冷地与那人对视 “是你给了墨燃珍珑棋局的禁书。”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他侧身看着墨燃，一字一句道 “杀了他。” 墨燃没有动，他感觉自己的头快裂开了，神经分裂成了两半，在不停地撕扯着。 一个他充满着愤恨和不甘，想要羞辱，折磨，甚至杀了楚晚宁，可另一个他又可怜楚晚宁，渴望楚晚宁，看着那张脸，他竟是想要不顾一切地安慰他，拥抱他，保护他。 他的手颤抖着，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下来，手里的剑迟迟下不去。 白衣男子注意到了墨燃的异常，他微微皱了皱眉，不可思议，八苦长恨居然还没有完全控制墨燃的内心。 按理说，他的假死应该完全催生了墨燃的仇恨才对。 心里有一处隐隐地痛，应该是八苦长恨的缘故，他不能再等了，若是今天让楚晚宁活着，他的计划可就毁了。 “杀了他。他会坏了你的大事。” “你在等什么！杀了他！” 他不断地刺激着墨燃脆弱的神经，他的一半魂魄控制着八苦长恨，反复的心理暗示可以加强八苦长恨的魔性，从而让墨燃完全受到八苦长恨的控制。 楚晚宁看着墨燃，他觉得不太对，墨燃似乎在挣扎，他手里的剑在抖，甚至他的全身都是在颤抖的，这个样子，像极了被什么东西控制着，而此刻的墨燃明显在与那东西对抗。 可是他不能说话，此刻他在积蓄灵力，若不是旧伤复发，再加上心绪不稳，他早就挣脱了绳索，现在，却要花费些时间了。 “杀了他，为师昧报仇”白衣男子低声在墨燃耳边说道，那声音仿佛蛊惑一般。 杀了他，杀了他。 墨燃抬起了手中的剑，他的耳边充斥着杂乱的声音，这些声音像乱成一团的死藤，包裹着他，缠绕着他，他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不能逃离，不能解脱。 杀了他就再也没有人能挡你了。 杀了他你就再也不用怕任何人了。 杀了他。 他的剑，终于一点一点地抵在了楚晚宁的胸口，白衣男子脸上如愿露出满意的神情。 楚晚宁合上了眼，若搁十年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最后竟是死在了墨燃手里。 那个海棠树下的少年…终是再也回不来了。 剑已至，却没有想象的疼痛，他等了一会，只听见白衣男子气恼的声音“你这是干什么！” 他睁开眼，只见墨燃正半跪在他身前，手里拿着一方海棠手帕。 原来他藏了很久的手帕，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来了。 那手帕的针脚粗糙，海棠绣的勉强能看，可是针线却是密密麻麻的，能看出绣的人练习了多久，绣的时候有多用心。墨燃摩挲着那块手帕，眯着眼睛，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这是…你的手帕？” 楚晚宁不答，墨燃仔细地看着那方手帕，手帕干净整洁，边边角角连一丝折痕都没有，足能看出保存的人是多么的珍视，只是似乎被安放了太久，海棠有些褪了颜色。 墨燃摸了摸上面的海棠，这一刻，他心中情绪似乎如嫩芽一般，清新，干净，温暖，那一片漆黑中终于迸发一缕微弱的白光。 他突然笑了笑“绣的挺好看的。” 白衣男子眼神逐渐露出了阴冷狡黠，他没耐心陪这个傻子在这纠缠，当务之急是赶紧处理楚晚宁，楚晚宁才是最大的变数。 若是墨燃下不了手，他就亲自动手。 只是他还得先做一件事。 他在墨燃身后，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转眼他的手上便化出一张符，这符上有他秘制的迷药。 不过一刻，墨燃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墨燃是他的刀，却也不完全是他的刀，很明显，八苦长恨并未完全控制他的心智，墨燃现在根本下不了手杀楚晚宁，甚至很可能转过头来保护楚晚宁。 不把他迷倒，没准这把刀会反过来伤了他自己。 终于只剩他和楚晚宁两个人了，他的心情突然放松了许多，他舒展了眉目，望着楚晚宁的眼神也温柔了几分。 “晚宁，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叫你。” 楚晚宁始终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诶，怎么办，我本来不想杀你的。” 白衣男子脸上竟然还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只是他眼眸中的情绪却是没有任何起伏的，他笑着，起身走到楚晚宁面前，半跪下来，在楚晚宁额头上轻轻一吻。 “你别怪我。” 说罢，他手里化出了一炳剑，如此微弱的灵力，放在平时，绝对不足以与楚晚宁抗衡，不过此刻，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楚晚宁的性命， 他抬手，挥剑。 突然，一道金光流转生辉，瞬间结成了防护结界，硬生生地将那剑震成了碎片，反过来化成无数刀刃向他袭来，下一刻，绳索骤然断裂，楚晚宁横空而出，金光覆盖了一切。 几乎是在同时，他立刻后退，该死！墨燃这个混蛋是怎么绑的人！ 可惜他还是慢了，那些刀刃不仅伤了他的手脚，还阻挡了他的去路。柳滕狠狠地落下来，将他几乎抽打的五脏俱裂。 他强撑着跪在地上，嘴角不断地流出鲜血“不愧是…楚宗师啊。” 楚晚宁执剑，那张冷峻的脸此时燃起了滔天愤怒，凤眸化成利刃，几乎要把眼前的白衣男子凌迟。 “你利用墨燃！利用我徒弟！我今天定要你性命！” 出乎意外地，白衣男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然后笑了笑“敢问…楚宗师，你还记得你另一个徒弟么？” 楚晚宁微微一愣，手下的剑却没有丝毫偏移，刚才在墨燃那吃过了亏，他不会再上当了。 白衣男子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认真的神情“就是在天裂中死去的那个。” “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晚宁一挥手，一阵风吹落了白衣男子的面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那张绝美的脸，脸廓是柔软的弧度，眼眸若桃花缱绻。 竟是师昧！ 师昧看着他，满是血迹的唇角依旧笑着“师尊要再杀我一次么。” 这回楚晚宁是真的惊了！这个认知太过震撼以至于他竟没有办法立刻挥剑下手！ 那是师昧啊！师明净！是他于之有愧的徒弟！ 然而也就是这一点空隙，师昧将手中准备好的药往空中一洒，转眼间，人便消失了。 楚晚宁没有追上去，他觉得自己太乱了，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什么妖怪故意幻化成了师昧的样子，又或者师昧也被什么人控制了？ 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为师昧开脱的理由。可是他又清楚的知道，没有，那是货真价实的师昧，没有被控制，他的气息是真实的，眼眸也是清明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着已经昏迷的墨燃，立刻压下了疑惑，此刻不是探究的时候。他俯身，轻轻将手放在了墨燃的额头上，灵力运转，追本溯源。 由浅入深，他先探查了墨燃的身体情况，还好，墨燃只是中了迷药，身体并没有大碍，他稍微放下了悬着的心。 再深入追查下去，他将灵力翻转，一点点遍布墨燃的全身，一点一点仔细地检查着，最后，他发现果然有符咒附在墨燃的身上！ 他将墨燃身上的符咒描摹到一张纸上，然后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墨燃。 这一刻，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墨燃身上怎么会有符咒，是谁给他下的符咒，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作为师傅，竟然全然不知情！ 若不是今天…今天他发觉有异常，墨燃可能就要被那符咒一直控制着。一想到这，他就感觉心中后怕。 他看着墨燃，此刻的墨燃，那么安静，那么乖巧，就像他最初见到他一样。 “对不起。”楚晚宁轻声说道。 他上前，轻轻地把墨燃放到自己背上，让墨燃的手环绕在自己身前。他不能再让墨燃一个人待在这里了，他必须要好好地保护他。 他背起墨燃，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红莲水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