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杨士聪心有不甘，曹谨行缠绵病榻
当日上朝，翰林院检讨杨世聪出列，自从皇帝被黄道周几乎一顿就是指着鼻子的痛骂后，他看这些自诩清流的文官，尤其还是品级偏下的文官就没什么好脸相对。虽感不耐，他还是挥了挥手，看这人能吐出什么东西。 “禀万岁，自您即位，就大选内官提督团营cao练，犹近年为盛。然而自正德朝辛巳年后，罢内官cao练多年，火变亦绝也。” 皇帝已经猜道他要说什么东西，却还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杨士聪察觉不到皇帝的不耐，也或者是他不在乎，低头接着说：“这两者本就互有联系。或许您罢了内官cao练，安民厂与新火药局就不会再有火变。” 话音落下，久久不得皇帝回复，杨士聪小心抬起眼偷瞄了一眼皇帝，见他面色不太好看，赶快收脚退进队伍里了。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冷眼瞧阶下这群大臣，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新火药局复震走水，死了几千人，都是朕的子民！你们一个二个，等事情大伴处理好了再出来说两嘴显得自己这个官有用是不是！中原战场一塌糊涂，建州多尔衮虎视眈眈，怎么就不知道给朕说说想法了！倒是朕做个决定就死命反对，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皇帝越说越气愤，最后狠狠地骂起来，群臣见状赶紧都跪下异口同声道万岁息怒。皇帝瞧这时候倒是默契十足，冷笑一声，径直回了寝宫。只剩御前亲侍的内官匆忙高呼散朝，徒留百官面面相觑。 出宫路上，有人不解杨世聪为何要触皇帝霉头，他看了看四周才小心道：“我这不是瞅那曹谨行最近病了，试探一下万岁，没想到万岁还是对他器重得很。我也是没料到，万岁竟能被一阉人蛊惑蒙蔽多年，也算他有本事。” 杨士聪言语之间流露出的嫉妒，已经是藏都藏不住，这不禁令同僚嘴角抽搐，“谁不知道曹掌印最得万岁圣心，您下次还是少说两句吧。” 曹谨行在司礼监听了底下孩子说道刚刚在朝堂的事，他也是哭笑不得。看来自己弃如敝履的东西，他们趋之若鹜，就算自己得不到，也不想看别人拥有。杨士聪的三言两语若能说动皇帝，自己也无需如此费心劳神了。 九月，多尔衮率满蒙联军如期而至，大举南下。可是曹谨行由于在御前不慎晕倒一次，惊得皇帝不得已只好再次让他回府养病。这次跶虏入关，曹谨行再不必带领京营劳心苦思了。 曹府，离得稍近就能闻见里头的药材味道，就知道这里头一定有病人。 曹谨行此刻正靠在乌苏娜怀里，意识昏昏沉沉，他时清醒，时模糊，头眩晕地想吐又吐不出来。 乌苏娜轻轻用手指给他梳着头发，想叫他好受一点。她放轻了声音问：“公公，你冷不冷？今年才到九月份就就这么冷了。” 曹谨行的声音再不复从前那般沉稳，现在生病了就变得轻飘飘：“叫他们再添些碳来…你畏寒，我知道的。” 乌苏娜嘴角扯出一个苦笑，“病了还记着我呢，我都忘记我还怕冷了。从春天到秋天，半年都有了，公公你的病怎么还严重了？那群大夫是不是不会治病？明儿个我再去找找别的大夫，你肯定能好。” 曹谨行微微摇头：“这病不在大夫，而在我。不说这个，乌苏娜，你看着我，我有话对你说。” 乌苏娜拿了一个软枕垫在曹谨行腰间，让他轻轻靠在床头，又给他披了件狐裘，这才好好坐在椅子，定定望着他。 “乌苏娜，你来大明有多少年了？” “三年多了。” 眼前犹如初见的姑娘，曹谨行只觉，三年时光，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白皙的脸蛋上生着一双如海一般明亮清澈的眸子。挺拔的鼻梁下，是总让他无奈又喜爱的红唇。他再次感叹，多美丽的一个姑娘。 “那你想家吗？”他问道。 乌苏娜疑惑看他一眼，摇摇头，“不想。自我很小时，就常常随父亲出海，去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更是自己一人去了很多海域。公公担心这个？你放心，我都有给父亲写信，没事。” 曹谨行轻轻笑着，“我们乌苏娜真厉害，原来是我多虑了。” 乌苏娜有些不好意思，她摸摸头，“公公不必cao心我，现在是你养病为紧。” “别人我可以不去想，唯独你，我要好好思量。现在大明你也看到了，内外都极不太平，我这一病，怕是…不知何时才能好。你愿意回小弗朗机吗？” 此话一出，乌苏娜瞪大眼睛，她直接站起身发问：“什么意思？” 曹谨行还靠在床上，她一起身，曹谨行就要仰起头看她。这一抬头，曹谨行又开始头晕目眩，恍惚难受让他神识不稳，脱力摔倒。幸好乌苏娜一直注意着，见他痛苦闭眼就迅速扶住他，这才避免曹谨行摔下床。 乌苏娜抓着他的手，焦急道：“公公，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 曹谨行靠在她怀里大口喘气，面色煞白，“哈…哈…乌苏娜，你看到了，我现在不行了…当初留下你就是我私心作祟，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你有几个三年可以耗费在我这个老人家身上？你回去，我不能再留你了…” 乌苏娜听了曹谨行这番话，终于忍不住大哭出来，眼泪彻底决堤：“你说什么？你不要我了？你这是始乱终弃！” 不舍的心绪仿佛快要把他的心撕碎，可他只能硬生生忍着，艰难说道：“果然是丫头，现在还撒娇。乌苏娜，你没必要和我搅到一处，回去过你原来的日子，都比在这里好。” 乌苏娜紧紧搂住他，哭道：“公公，我在遇见你之前，已经是见了很多人，去了很多地方。那时我完全猜不到，我会因为一个人停留。可是命运让我遇见了你，没有办法，这已经定了，我的心告诉我，我非你不要。” 她的表白曹谨行已经听过多次，唯有这次，让他想哭。乌苏娜把他抱得很紧，他想这样才好，把他揉进她的骨血里吧，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可他不能再沉湎她的温暖，“你还这么年轻，你不能再…” 乌苏娜吻上他的唇，他尝到泪水咸涩的味道。 乌苏娜吻得凶狠，那双流泪的眼里也露着怨意，她狠狠撕咬曹谨行，掠夺他嘴里的空气。 直到曹谨行忍不住轻咳，乌苏娜才放开了他。 她抬手抚摸曹谨行的面颊，不顾他因自己一吻喘息涨红的脸，语调虽是温柔，却透着疯狂，“公公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你不是私心，你是心软。唉，可惜你心软了，你这一心软，我就在你身边待了三年。人的贪念都无法满足，我更是。我不只要三年，我还要你永远都是我的。” 曹谨行许久平复了呼吸，这才吃力说道：“你……乌苏娜，这些话我若不说，我就禽兽不如，我怕你将来后悔，那时候就晚了。” 乌苏娜嗔他一眼，“公公对我也太没信心了吧？我是赖定你了。而且你一定会好的，你还没有和我一起去小弗朗机呢。” 曹谨行抬手抹去她的眼泪，她刚刚在哭，这时候又在笑，都是因为他。这叫自己心里又苦又甜，“我又惹你哭了，来了大明，你哭了几次？” 乌苏娜吸吸鼻子，给他拢了拢狐裘，“前几次都是为了让你心软我故意的。这次是你惹我生气伤心，以后这种话不准说了，想都不准想！” 曹谨行低低笑道：“对不住，是我低估乌总兵了。过来，让我抱抱你。” 乌苏娜直接钻进被子，溜进他怀里，曹谨行也就顺势搂着她，感受她的气息。 “……公公？” 没有回应，乌苏娜扭头一瞧，竟然是睡下了。她轻手轻脚退出去，吩咐仆人多添炭火，备好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