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绮色的某个角落，灯光昏暗，觥筹交错。

    沈芜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喝闷酒，冷眼看着外面的人你来我往的搭讪。

    不知喝了多少瓶的时候，沈芜略显迟钝地察觉到了一人坐在了自己旁边，沈芜朝那人瞥去了视线，发现是姜玉行。似乎还是急匆匆跑来的，气都有点没喘匀。

    沈芜和姜玉行对上了目光，见姜玉行神色一僵，又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姜玉行被徐燃告知沈芜在绮色买醉，直接翘了家里的饭局，连忙驱车赶来，见人安然无虞，这才略微放下了心。

    然而姜玉行俨然对沈芜的恋情抱怨已久，此刻终于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于是不无拉踩道：“现在你知道你找的不合适了吧，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和我分手，难道我不如他爱你吗？”其中的骄傲与受伤毫无遮掩，像是一只流落街头，身上已经有些瘦骨嶙峋的高贵小猫，在被主人抛弃之后又一次摆出曾经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但其中的卑微讨好早已从他的眼神漏了出来。

    只是沈芜并无闲心顾及他的心思，原本就在分手的气头上，此刻姜玉行的话仿佛一个活靶子，烈酒浇不灭的苦闷化作火气直冲沈芜的胸口，但沈芜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姜玉行一眼，眼神饱含警告，明明也没有再多的狠话，却把姜玉行看楞了。

    沈芜没管姜玉行的怔楞，仍然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虽然和成衍的事确实是沈芜主动提的分手，但不代表她对成衍就已经完全没了感情，是以面对姜玉行幼稚的挑衅，她不会给好脸色。

    姜玉行愣了半天才回过神，心里底气不足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你不如和我复合，我会比以前对你还要好，那人到底哪里比得上我了？”

    沈芜闻言都要气笑了：合着这人还没放弃呢。

    沈芜不愿多说，继续喝酒，姜玉行有些恼火，却被站在后面不知偷听了多久的祁恒舟站出来挑破：“如果阿芜真的想跟你复合，怎么会因为和成衍分手来借酒消愁？”说完便又绅士地问沈芜要不要送她回家。

    姜玉行被他这横插一脚气得不轻，当即道：“你比我好哪儿去了，你都没出现在她的选项里。”祁恒舟当场冷了脸。

    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愈发强烈，惹得人心烦。沈芜懒得搭理这两个，摸出手机给虞胭发了消息，没一会儿虞胭就巧笑倩兮地来了，笑着跟两人打招呼，然后道：“阿芜我就带走了，你们要喝什么记我账上就行了。”

    沈芜一走，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势更甚了

    祁恒舟冷然：“你以为被沈芜扔掉的东西她还会再捡起来吗？”

    姜玉行嗤笑道：“看来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祁恒舟没再跟他多做口舌之争，也转身离开了。

    虞胭把沈芜挪到自己的休息室，却又犯起了难：沈芜喝得实在是有点多，意识尚且清醒，但行动多少有些不便了。碍于沈蘅那个妹控，要是被他知道沈芜来买醉，指不定得多婆婆mama地念叨沈芜，是以同样喝了酒的虞胭想到让祁蕴来接她，但电话刚打过去就见那人拎着酒瓶找过来了：“怎么了？”

    虞胭长叹一口气：“没你事儿了，喝你的去吧。”听到这话祁蕴倒也不走了，坐到沈芜旁边两人又开始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来了。

    于是虞胭又打给姜隐，那边姜隐还没从床上下来，听她三言两语说完后便支招叫孟奚舟来接，话都没说完就被枕边人一阵娇吟打断了。

    “都这个点了，他能和谁待一块儿你不知道？你狗脑子吗？”虞胭咬牙：“干你的去吧。”随后便干脆地撂了电话。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沈蘅找来了。虞胭想着反正告诉孟奚舟，孟奚舟也得通知沈蘅，还是让沈芜独自面对暴风雨吧。

    沈蘅气势汹汹地赶过来的时候，沈芜正在露台上醒酒。

    看着meimei落寞的背影，沈蘅原本一肚子的气现在也哑了火，停了许久才慢慢走过去。

    “搞不懂你啊。”沈蘅把手插进裤子口袋，刚从公司宴会回来一身西装还很熨帖，腕表都戴的端正，“还喜欢为什么要分。”

    沈芜靠在露台栏杆上，手里的玻璃杯酒液已经见底：“你当初不也是。”

    沈蘅安静了，许久之后才开口：“哦。”

    沈芜晃了晃杯子，没再说话。

    “她们老沈家啊，一个样咯。”喝大了的祁蕴搂着虞胭的肩膀小声哔哔，不堪其扰的虞胭敷衍地应付着，看着那兄妹两个长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沈芜睁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昨天怎么回家的？

    在床上回想了十分钟才把昨晚在绮色的事想起个七七八八，此刻沈芜也彻底没了睡意，准备下楼吃个健康的早饭，恢复一下宿醉消耗的精神气。

    “醒了？”沈芜下楼时，沈蘅正挽着袖口给吐司抹果酱，整个人都十分贵气，和衣衫不整的沈芜一对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你怎么还在家？”沈芜坐到了沈蘅对面，静静看着他。

    按理说孟奚舟回国和他在家里面住几天之后，两个人就都会回公司旁边的大平层过二人世界去了才对，但是怎么感觉最近沈蘅一直在家待着呢。

    沈蘅把抹好的吐司递给她，说的却不好听：“你管呢。”

    被酒精麻痹的有些迟钝的沈芜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沈蘅这是在报成衍那天来找她时候她怼他那句的仇。

    “幼稚。”沈芜咬了口吐司。

    沈蘅矜贵地擦了擦手，装没听到，起身拿起西装外套准备去上班，走到门口才想起来提醒她：“晚上收拾收拾，八点我回来接你，要和姜阿姨祁叔叔她们聚餐。”

    “嫂子去吗？”

    沈蘅动作一顿：“不去。”

    沈芜没再吱声，看着沈蘅闲庭信步地离开了，心里下了定论：躲老婆呢吧，看着这么容光焕发。

    这么想着，她又掏出手机给孟奚舟发微信：今晚八点景玥，三家聚餐，我帮你给他灌酒？

    那边已经连着两个星期没吃着rou的孟奚舟收到消息，原本郁结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收到

    晚上，沈芜和沈蘅到的时候，几家人都已经到齐了。

    沈蘅看着姜玉行和祁恒舟中间剩的一个位子，毫不犹豫地抢先一步坐在了另一个挨着祁蕴的椅子上。

    沈芜没什么表情，随手拉开椅子，稳如泰山地坐下了。

    “不是，你有病吧。”祁蕴拽着沈蘅咬牙切齿，“羊入虎口？有你这么对亲meimei的吗？”

    沈蘅一脸云淡风轻：“你昨晚上喝断片了？”

    祁蕴皱眉：“你说什么呢。”

    “昨晚上沈芜不是因为失恋去绮色买醉了吗？你还在边上陪她喝呢。”

    “？”祁蕴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一些画面，那些被她无意中忽略的只言片语此刻终于穿成了一条线，她有些震惊，但还是压低了声音，“真分了？”

    沈蘅没说话。

    “为什么？”祁蕴费解，“她俩不是才从法国回来吗。”

    “问你好弟弟去吧。”沈蘅说着风凉话：自己还因为他白挨一巴掌。

    祁蕴的好奇心被勾上来了，下意识想摸根烟出来，沈蘅“啧”了一声，嫌弃道：“要抽出去抽。”

    “行行行。”祁蕴妥协地起身出去：这兄妹俩跟禁烟小组的似的，都一个德行，闻不了一点烟味儿。

    然而等祁蕴走到景玥的吸烟区，茫然地抽了一口之后，忽然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小孟？”

    孟奚舟闻言回过身，见是祁蕴，笑着和她打招呼。

    “小芜，最近工作怎么样。”

    饭桌上，又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但也足见长辈们的关心。

    “挺顺利的。”沈芜笑了笑。

    “玉行和恒舟呢？”叶荀辙也雨露均沾地看向沈芜的一左一右。

    “我也是，前些日子刚签完一个大单。”姜玉行一边说一边夹菜，就是全是往沈芜的盘子里送的，那殷勤的样子搞得姜家父母都有点没眼看了。

    “最近在和政府打交道，公司新项目的立项有点麻烦，不过也不全是无用功。”祁恒舟说话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但脸上表情多少有点勉强，即便他已经在努力忽视余光中忙忙叨叨的姜玉行，打算眼不见心不烦，但额角跳动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

    沈芜专心致志地吃自己的饭，不动声色地把姜玉行夹过来的菜都挑到了一边。姜玉行却跟看不见一样，仍然坚持给她夹菜。

    沈芜瞥到沈蘅好事儿的眼神，心中冷笑，面上却毫无破绽。

    “之前沈蘅不是也去隔壁市谈了个大单吗。”沈芜忽然的插话让沈蘅顿感不妙，沈思妤却被她这话提醒了：“是咱们参加慈善晚会那次吧。”

    姜琼像是也想起来了：“对啊，那次小蘅没去我还纳闷来着。”

    “正好我去普罗旺斯的时候买了两瓶好酒，一瓶给妈了，一瓶给你庆功吧。”沈芜和沈蘅对上了视线，笑意加深了些许。

    沈蘅直觉沈芜没安好心，谨慎地拒绝：“我待会儿开车，回家再喝吧。”

    沈芜看着他没说话，场面安静了几秒，姜玉行忽然福至心灵：“没事啊，我待会儿可以送你们。”

    祁恒舟也道：“我今天没开车，可以替你开。”

    沈思妤让人把酒开好了：“要不是你meimei提醒我都把这事给忘了，那可不是什么小单子，是得好好庆祝庆祝。”

    沈蘅现在骑虎难下，瞪着沈芜道：“行，那今晚就好好庆祝庆祝。”

    沈芜收回视线，继续吃菜，不多会儿，手机就一震，划开一看是沈蘅发来的——

    你到底想干嘛？？

    沈芜直接息屏装没看见，气得沈蘅要吐血。

    等沈蘅被灌的七荤八素，眼前都有点迷糊了，看见沈芜正悠然自得地晃着酒杯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一股不安瞬间涌上心头，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祁蕴又不无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谁叫你非要惹沈芜呢，你说你何必把她放那两个中间呢？”

    沈蘅此时的脑子已经转不过个儿了：“你说什么呢？”

    “行了行了，自求多福吧。”祁蕴没再多说，继续和姜年等人喝酒聊天。

    “小蘅这有点晕乎了吧？”秦笙知道他那点酒量，不免有点担心。

    沈芜搭腔道：“没事，我刚给嫂子发完消息，他这就到了，让他把沈蘅带回去吧。”

    秦笙这才放下心来。

    话音刚落，孟奚舟就推门进来了，莞尔一笑和众人打过招呼，就轻轻松松地在众人信任的目光中把沈蘅带走了。

    等沈蘅躺在孟奚舟的副驾驶上闻到了老婆身上熟悉的香气的时候，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才意识到：沈芜那个小丫头片子把他给卖了。

    孟奚舟注意到了一旁的动静，安抚道：“马上到家了，乖。”

    就是因为之前床事太勤才搬回家住的沈蘅欲哭无泪：“你们两个蛇鼠一窝。”

    孟奚舟笑笑：“阿芜是好孩子，咱们两个才是一窝的。”

    “走开啊……”

    原本把沈蘅卖了，沈芜心情大好，然而聚餐过后，姜玉行和祁恒舟就谁送她回家一事又开始了明争暗斗，沈芜心情瞬间晴转阴。

    “我也喝酒了，送不了你了。”祁蕴爱莫能助。

    “让小姜或者恒舟开你哥的车送你回去吧，不然他回头还得自己来取车。”沈思妤也没给沈芜开口和她们一起走的机会。

    “那他俩开车我和你们坐不行吗？”沈芜真搞不懂亲妈了。

    沈思妤道：“你要是实在不乐意，让你男朋友来，正好把他带回家给我看看。”

    这下一击毙命，沈芜不说话了。

    于是她只能站在原地目送，长辈们跟她们挥手道别：“家里等你们啊。”

    “你选吧，祁恒舟还是姜玉行。”祁蕴摸出了电子烟，“我建议你还是选小姜，因为我也需要一个人送。”

    沈芜额角一抽：“我也给你叫个代驾？”

    “？”豁然开朗的祁蕴啧啧称奇，“我怎么没想到。”

    沈芜把钥匙递给正好赶来的代驾司机，无语道：“少抽点吧，脑子都被熏坏了。”说完就坐上车，把姜玉行和祁恒舟一起拒之门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祁蕴看着吃了闭门羹的姜玉行和祁恒舟，笑得开怀。

    “行了，你俩坐我车吧。”祁蕴毫不客气地把车钥匙扔给祁恒舟。

    姜玉行脸色十分难看，但还是客气道：“不用了蕴姐，我也开了车来的，我先走了。”

    “哦，那你路上小心。”祁蕴又点了根香烟，随口嘱咐道。

    祁恒舟接过钥匙，眼神晦暗不明，直到祁蕴不耐烦地催他才动身去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