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

    叶繁拎着打包的清粥小菜，站在江锦容的房前敲了敲门。

    酒店的食堂提供晚餐，叶繁换洗之后才过来，用餐时迟迟见不到江锦容。

    房内没有动静，叶繁掏出刚刚从前台报失要来的房卡。

    空调温度开的很高，江锦容静静躺在床上，额头上贴着湿毛巾，脸色潮红。叶繁伸手贴了一下他的脸颊，被烫到手指微蜷。

    江锦容眼皮动了动，叶繁轻声问：“醒了吗？你得去医院，你在发烧。”

    江锦容不动了：“不去。”说着，从腋下掏出一支水银温度计，看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塞进被子里。

    叶繁：“……”

    叶繁：“拿过来，不然掀你被子。”

    江锦容安详的睡着。

    叶繁掏出手机：“我现在打120。”

    “不要。我已经吃过退烧药了，药效上来了就好了。”

    发烧的江锦容双眼氤氲着水汽，眼尾透出一抹红色。叶繁转过脸，嗓音有些不自然：

    “两个小时后还没开始退烧就去医院。”

    发烧的江锦容可怜兮兮地：“好。”

    叶繁眸色微黯。

    —

    叶繁一手舀粥，一手捏着上司的腮帮子：“张嘴。”

    不知好歹的人还在试图挣扎：“是苦的，我不吃，不吃！”

    叶繁趁机喂进去一勺粥。

    江锦容不肯张嘴了。

    叶繁放下勺子，白瓷勺碰到碗壁发出“琤”的一声，床上那人似乎也跟着轻颤了一下。

    “烧到影响味觉了，我看现在就去医院吧。”

    “啊——”

    叶繁气笑了。

    叶繁第七次沾湿毛巾给江锦容擦身体，江锦容没有反应，不知是睡死过去，还是烧到神志不清，但叶繁承认自己存有私心。

    床头台灯只开到了最小亮度，叶繁用目光侵略掌下这具身体。

    毛巾擦过胸前，神志昏沉的男人轻哼出声。叶繁顿了一下，伸出手捻动，力度缓慢增加。身体的主人发出很好听的声音，双手仿佛想抓住什么，修长的指节蜷伏，揉皱了白色床单。

    叶繁放下毛巾，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两度。

    不大的空间里呼吸交错，几根素白手指在男子腰部抚过，轻轻扣住睡袍上的腰带。

    叶繁垂眼看去，身下人面色潮红，头发失去了发胶的支撑，被汗水坠着贴上脸颊。因着发烧的缘故，他的唇色显出不正常的红艳，呼出的气息guntang。

    叶繁低头接近润泽的唇瓣，手上正要再施加几分力气，突然与身下之人四目相对。

    叶繁心下一惊，江锦容目光如炬，推开叶繁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向门口奔去。

    叶繁迅速起身反锁了房门，却见那人影停在了桌边开始翻腾文件袋。

    叶繁：？

    暂时确定不是跑路，叶繁小心翼翼凑上去问：“您要找什么？”

    “嘘——”江锦容抽出笔，又摊开一张没用过的A4纸，神神秘秘地，“不要打扰我，我刚梦到了一句预言，我一定要记下来。我有预感，它将改变我江氏集团的命运。”

    叶繁被唬住了，屏住呼吸看他拿起笔一脸坚定的在纸上划动着。江锦容拿笔的手颤抖着，先是画出一个尖头的椭圆形，随后被一道曲线贯穿，又在椭圆内部的曲线两边画了几条对称的线条。

    叶繁皱眉。

    墨迹落下，纸上又多了一个圆形，圆形下一节矮矮的圆柱柱身，接着一个一个小小的椭圆形填充满圆，并堆出了尖尖。

    这什么玩意儿？叶繁啧了一声，被江锦容“嘘”了，于是重新闭上嘴。

    江锦容虔诚的写下一个终于像汉字的东西，叶繁精神一振，仔细辨认，这……手足的“足”？

    江锦容艰难写完狗爬一样的字，接着很顺利的画了个猪头，然后双手托起这张纸立在墙面和桌子上，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鞠完躬带着一脸迷之微笑回到床边掀开被子睡下，安详的像死了一样。

    叶繁：？

    叶繁感觉哪里怪怪的，她又看了一眼预言纸，叶子、一碗米饭、足、猪头……

    好怪，不确定，再看一眼。

    叶繁拿起纸，发现“足”的“口”里含着“一”。

    叶繁深吸一口气，蹬掉拖鞋，缓步到床边，手伸进被里，用力扯散了什么。

    被里传出一声闷哼。

    ————

    “我来给许医生上药吧。”叶盛从叶衾手上接过护理弯盘，打断两人的交谈。

    许昌脚踝和腿上的擦伤基本处理过，现在只需要上药后缠上纱布即可。

    “这怎么好意思。”许昌推拒。

    叶衾笑了笑：“不用担心，这种程度的伤口我表姐还是能处理的。正好，有一位病人跟我预约的时间快到了，我就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叶盛专心为许昌上药，没有接话。

    许昌挥了挥手：“我没什么事，你去忙吧，不用担心……嘶……”

    “不好意思，弄疼你了吗？”叶盛微微仰起脸。

    “没有，伤口碰到药水，有一点刺激。”

    “嗯。”

    “手伸出来吧。”叶盛给许昌细细包扎过小腿，又去处理他手掌手腕上的小擦伤。

    “手上脸上的我就自己擦药吧，也不麻烦……嗯！”

    叶盛捏开许昌的手自顾自涂上药水，许昌疼地轻轻抽气，额头沁出细小汗珠。给脸上擦药时叶盛没有再废话，许昌也没敢再乱动。

    —

    许昌啜了一口没什么滋味的牛骨汤，目光幽怨的看着叶柯碗里的蒜蓉生蚝和爆辣小龙虾尾，叶柯吃相宛如恶狗扑食，边吃还边用劈了的嗓子笑呵呵的招呼：“快吃啊，伤员要多吃点伤才好的快。”

    许昌：“嗯……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

    忽然一个小碟子推到许昌面前，是几只拨掉了蘸料的生蚝rou和些许冲淡了红油的小龙虾尾。许昌转过头，看到叶盛垂下的长长地睫毛，和她手边一杯浮着层红色油脂的水。

    “吃一点点，不碍事的。”

    许昌两颊生热：“谢谢。”

    —

    “你在病房喝酒？”

    一只带着些细碎小水珠的手出现在叶盛的视线里，拿走了她手上的酒杯。顺着这只手抬眼看去，少年气的脸颊似乎蒙着些雾气，湿了几尾发梢。

    叶盛食指断续的轻叩桌面：“等你们出来，等得有点久。洗好了？”

    “没呢，他不方便挪动，有点麻烦。脱了衣服他要自己来，就让我先出来了。”叶柯闻了闻杯子，伸手去够酒瓶，凑近叶盛时抬了一下眉毛，“你福气不错的喔～”

    叶盛：……

    叶盛沉下脸：“谁许你乱看？”

    叶柯放下空掉的酒瓶，打了个酒嗝：“真没有，比较明显而已，除非我不长眼。”

    “你本来也不长。”

    叶柯搓搓手指：“别人身攻击嘛，你看我的报酬——”

    “去找沁姨要一张五十的支票，然后带着你这头绿毛儿滚远点。”

    “这不立刻马上的事”，叶柯笑嘻嘻挪到门前，回头眨了眨眼准备逃离现场，“好jiejie，钱花完之前我一定会染个你喜欢的……哎哟！哥…”

    叶衾左手提着一个纸袋，右手扶了扶眼镜，撑起胳膊推开倒霉弟弟：“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可可，走路要看路。”

    “哎。”叶柯尬笑着挠挠头，“还没下班呐哥，今天值夜？”

    “已经下班了，来送点东西。”叶衾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叶柯，“去我车上等我吧。”

    叶柯蹿的飞快：“你先回去吧哥！我约了同学，晚点再回！”

    叶衾：“不许太晚！”

    然而人已经跑没影了。

    叶衾无奈，转身准备抬手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叶盛站在门口。叶衾有点惊讶：“这么晚了，你还在呢？”

    叶盛没答。叶衾扶了扶眼镜：“许医生托我带了换洗的衣物，他……”

    “给我吧。”叶盛伸出手。

    “好吧。”叶衾将纸袋递过去，“那我回去了，你也点……”叶盛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男人改口，“早点休息吧。”

    “嗯。”

    叶衾转过身去，门在身后关上了。

    卫生间里很久没有动静，叶盛敲敲磨砂玻璃门，里面传来一道稍显慌乱的男声：“怎么了？”

    “叶衾给你送换洗衣物过来，我放门边了。”

    “噢…噢，好，谢谢。”

    许昌拖着残腿慢慢挪到门边，小心地打开一条缝，摸索着将袋子提了进来，从里面掏出一条平角裤。

    可是该怎么穿呢？

    许昌又慢慢挪到叶柯给他搬进来的椅子上坐着，他的手心也有小伤口，轻嘶着套进去一条腿，他缓了口气，尝试着想把受伤的腿搭在浴缸上，身下的小藤椅突然晃了一下。

    许昌迅速按住狂跳的右眼皮：不是吧，我就算打了石膏也不至于坐烂椅子吧，噢我甚至没有打石膏！不对，我现在应该快点起来！

    许昌转手扶住浴缸边缘正要使力，

    “嚓——”

    ？救命！

    “嗯！”

    许昌今天第二次摔倒在地，光滑的浴室地板并不会比粗粝的柏油路更让人摔的安心，霎时间耳鸣眼花、心慌悸动一齐发作起来。

    他颤抖着伸出手按了按太阳xue。

    门外有脚步声在靠近。想是外面的人听见动静不放心来询问，正要说自己没事，却发觉那脚步声并未停顿，许昌心下异样，下意识拉扯着浴袍遮住大腿。

    “吱呀——”

    果然，门打开了。

    不是。

    刚真的没锁门啊?

    啊不对，她这么热心的么？

    这小叶总跟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啊，假新闻害死人啊！

    许昌双眼闭了起来，不如死了吧，就现在，520过头七多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