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阳回三 意气难平

    Ⅰ

    前世里源洛生与人结仇甚多，被暗杀的次数没有上万也有好几千，也是在迫不得已中练成了一副好身手……现如今的局面，他上一世修来的拳脚功夫如今正好能派的上用场。

    功夫虽然不入流，身体也只是为发育未成熟的少年之躯，但是对付源常平这种只会欺软怕硬的败类也足够了。

    源洛生本有千百种见不得光的阴险手段能教训眼前的男人，这一刻却只想用最粗暴的方法去揍对方一顿。

    只有将拳头砸到对方脸上，让那卑劣的人尝尝血与泪的滋味并感到实实在在的疼痛，源洛生揪着的心方才能得到片刻的舒缓。

    见此情形，众人都被这小子反常的鲁莽行为吓得目瞪口呆。

    眼见源洛生要对源常平拳脚相加，源雯已然看出情况即将失控，想来便是心急如焚。

    顾不得拭去眼角旁挂着的泪珠，少女连忙上前拉住源洛生的衣袖苦心劝解：“阿源切莫动粗……”

    “jiejie你无需为这恶人说些什么好话，”源洛生心火喷升，一手指着趴倒在地的男人恶声低语，“他打骂你和母亲时可曾想过‘不要动粗’？今天我就是要狠狠教训他一顿，好让他尝尝血流进嘴里是哪般的滋味!”

    源雯止泪正色道：“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儿子怎么能打父亲呢？况且他也已经摔倒在地放下训棍了……”

    “他不配被称为父亲，更不配当你的父亲，”源洛生只蹙着眉头望向源雯，“jiejie无须多虑，我已决意要在今日和这个男人做个了断，拳头也比他硬不怕打不过他，你只管在一旁看着便是……”

    源雯再忍不住心中悲苦，泪再涌出落满地：“以暴制暴是不可取的……”

    源洛生心意已决，眼中闪过一抹煞气：“今天我就是杀了他又如何？！也算是了结我和他的孽缘……”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便结结实实落在了源洛生脸上。

    他转头看去，只见jiejie满目泪盈，瞳眼中满是惧他不成器的恨意。

    他感觉面上麻辣辣的，心中却是冰凉万分。

    意识到是源雯扇了自己一掌后，源洛生胸中那颗暴怒的心霎时被击得粉碎。

    他的精神本就还不十分适应幼时的躯体，前不久疾跑一路时已感到十分不适，受此一掌后精神更是崩溃于顷刻之间。

    意识虽顽强，但也再支撑不住他那疲弱的身体，转瞬间便轰然倒地难再起。

    神志渐渐消弭时，源洛生心中生出万分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这重活一世的副作用未免也太强了点。

    源洛生自坠楼重生后到现在都不记得昏过几次了，不由得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了些许怀疑。

    他还想强撑着睁开一会儿眼，眼皮子却是不受控制的重重合上……五感渐失后，便只能依稀地听到些源雯和母亲不断叫唤自己的声音。

    源洛生听到源雯正一声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其中还带着些许稀碎的哭腔。

    他对此时的自己生出了万分恨意。

    明明这一世已经打定主意要做个正经的好人护住身边之人周全的，为什么这番又害得jiejie落泪伤心了呢？

    抵不住疲乏的侵袭，困意终于将他彻底吞噬……一切又全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Ⅱ

    不知昏了多久，源洛生忽觉浑身燥热难耐，犹如受火烈炙。

    胡乱挣扎许久，方才将眼睛掰开一条缝。

    明光晃眼，外边的景象糊成一片，将他双眼刺得生疼。

    忽地一股寒意自他脊背后腾升而来，激得源洛生一个挺身坐起……浑身冷汗直冒，恰如噩梦初醒。

    接连喘了几口大气后，初醒者脑中思绪依旧混乱。

    透过破烂的床帘往外看，依稀可以辨得周围的陈设。

    屋内燃着数根将灭的蜡烛，透过破窗贯入房内的冷风将它们吹得摇摇欲灭……

    不会有错的，就是自己年少时在家里住的房间。

    源洛生缓过神来，定睛往身周一看，蓦然发现一位少女正趴在他床沿边入眠。

    其人下半身坐在床外的地上，上身靠着床沿将脸深埋入环抱着的双臂之中，熟睡正酣。

    “jiejie？”源洛生轻声叫了少女一句，却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顾不得周身酸疼……因恐源雯睡时着凉，源洛生蹑着手脚翻身跃下床铺，弯腰将少女小心抱起轻放上床，心中才稍舒了一口气。

    待给源雯盖实被子，一切察看无误后，源洛生终于放下心来。

    他悲观地想到，自己昏过去后恼羞成怒的混蛋父亲一定会把满腹怒气发泄在一家人身上……如此一来，但凡jiejie和母亲受了半点伤，他都是罪过难免。

    愁云降顶，源洛生只觉压抑非常。

    然而，当他靠着床沿坐下，凭屋里昏暗的烛光望向源雯红润的脸时，心中却又生出了一份莫名的喜感。

    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他们都还平平安安的不是吗？万事总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源雯醒着时，源洛生因为心怀愧疚而不敢正视她哪怕一眼，现如今她睡得正香，源洛生便忍不住多看她几下，恨不得将她的一丝一毫都尽收眼底。

    虽然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但源洛生可管不得这些。

    上辈子自己做梦都想着再见一面却见不到的人，这辈子多看几眼又能怎么样？

    不觉间源洛生发出了几声傻笑，惊得睡梦中的源雯发出几声呓语。

    “阿源，阿源……”睡梦中的源雯数次低声地唤着这一名字，眉目间的冰肌雪肤紧紧皱起，似被噩梦所扰。

    没想太多，源洛生轻挽起源雯冰凉的右手小掌，双手覆于其上，小心翼翼地裹着，试图向她传递些许温暖与安心。

    便是他这样做了，却依旧没能驱散熟睡之人的梦魇……睡梦中的源雯依旧不停地小声唤着源洛生的小名，不仅眉目皱紧，额头上还渗出大量冷汗，面上神情更显痛苦。

    鬼使神差下，源洛生将头伸到源雯颈边，轻声对她耳边说了句：“jiejie莫怕，阿源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说完，他又床边找来一把蒲扇给源雯扇风吹凉……如此抚慰好一会儿后，源雯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

    看来这场噩梦总算是结束了。

    源洛生正得意于自己安抚好了jiejie的情绪时，无意间又望见了源雯脸上没抹干净的泪痕，心里顿时泛起一阵苦味。

    想必是自己之前鲁莽的举动伤透了她的心，以至于泪久留痕。

    他已然意识到，就算是要对付源常平那种卑劣之人，也不能明晃晃地动粗才是……都赖自己一时冲动害得jiejie伤心，实在是天大的罪孽。

    他不由得为自己那勤劳质朴的jiejie和母亲感到一阵悲哀。

    “我可怜的jiejie，你怎么就一如既往地只会替别人着想呢？难道你就没想过要为自己谋幸福吗……”

    如果善良也是种罪的话，源雯恐怕便是这世上罪孽最深之人。

    前世是这样，今生亦如此。

    不同之处在于，前世的源雯无人理解，而今生的源雯多了一个能参透她心的弟弟。

    源洛生于心中暗暗发誓，今生就算穷尽自身一切，也必不让jiejie再受半点委屈。

    意识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后，源洛生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源雯的手，只身走出房去。

    驻足外院之中，抬头上望……只见远方天边明光乍破，万里无云。

    源洛生喃喃自语道：“这会儿大晴，正是个干大事的好日子。”

    是时候给自己悲惨的命运上演一出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