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袒护的双生子

    失而复得，对峙时，兄妹俩都说‘明明是你忽然不见了’，互相甩锅。说着说着，就没了言语声。金瞳灼灼，盛着对方的倒影，仿佛蛊惑人心的钓饵，勾得桃面越离越近，想要看得再清楚一点。

    同龄人实在是太顺眼了。

    哪怕是在拌嘴，眼眸也含着亲切的笑意，澄亮清透。睫毛浓密卷翘，是孩童天然独有的长度，仿佛未经风霜摧残的蝶翅，被落日余晖的照耀时，在眼下投落丝丝缕缕的浅淡阴影。发稍打着一层稀薄的红光，精致得有些虚幻。

    幼脸小巧，肌肤白里透红，蹭起来又糯又嫩，像是刚蒸出来的白玉包。鼻尖贴着雪肌，若即若离地流连，嗅着嗅着，就乱了呼吸。

    气息纠缠在一起，一个热吻，将对方彻底引了出来，吞进嘴里。唇瓣弹软，仿佛融了揉成汁的玫瑰花瓣，吃起来甜津津的。

    小恶魔紧搂胞兄，像是溺水之人勾着唯一的浮木。心跳也比平时更快些。耳畔萦绕着羽翅拍打的声响，富有规律，连绵不绝。恶龙就像一只大号的白鸽，载着她穿云腾雾，飞得又快又平稳。

    幼躯腾在云巅，心也跟着越飘越高。少年很自然地伸了舌头，寻到女孩的湿软，在四溢的香气中，缠着她轻柔打转。舌尖你推我抵，挑出了黏腻的水声。

    一般来说，是不推荐在高空驾驶时，三心二意接吻的。不过恶龙精神力足够强大，还有无数眼睛，时刻警戒，所以不大可能出意外，发生空难。

    想着快点回到原位，让自己与小美人都好好发泄一番，他也彻底断了杀回马枪的念头，放了那汉子一马。

    公然欺负到他meimei头上来了，此人无疑罪无可恕，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配有。可转念一想，与其痛快地赐死，不如留他缺胳膊少手地活着。两只手都没了，生活无法自理，何尝不是种现世报。

    遇见这样倒胃口的糟心事，他也没了玩乐的兴致，抱起meimei，就像怀着美玉的欺世窃贼，头也不回地直奔城外，将一切抛诸脑后。至于当街砍人的后果，以及人贩子手里的其余受害者，这位煞星则是一点想法也没有，没兴趣收拾烂摊子。

    再次经过数次闪现后，恶龙抱着小美人从月下缓缓飘落，表情有些无奈。

    这里是一片荒野，明月千里，大地沐浴在银光之下，连枯草都清晰可见。

    今日可能不宜出行，事件一个接一个。

    【出来吧，都跟了一路了。】

    这次来的不是什么雇佣兵，而是世界树的一众武将。为首的，乃是大将军墨廷龙，这位武官以前见了双胞胎，还得给他俩下跪。

    墨廷龙将军是跟着九子的暗卫来的，神不知鬼不觉，是顽劣圣子的保镖总管。纸上万华偷偷溜下凡间，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其实全被老人家看在眼里。

    如果恶龙当时就对他下手，一场大战必然是免不了的。就算墨廷龙挡不住这位灭世魔王，也会赌上一切，确保圣子生还。

    此刻那条小龙正在跪祠堂挨罚……

    哥哥的怀抱很温暖，但是被老将军的目光锁定时，小恶魔还是觉得后背发凉，心里也压抑得紧。对方的眼神犀利老练，像是一柄用血与火淬炼而成的利刃，散发出久经沙场的肃杀铁锈味。

    虽然暴露踪迹后，这男子便不曾动弹，亦不曾言语，却犹如蓄势待发的远古猛兽，已经演化出万般招数，显山不露水，无论发生什么变故，都能立刻拆招应对。

    独臂，长袖空荡，在风中摇曳。面庞嶙峋，从峰眉到鼻下，带着一条纵深的伤痕。背一大刀，刀柄上串着铁环，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声。

    这是恶龙辛辛苦苦周旋一整日，都没能甩开的对手。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引出了小龙背后的大鱼。原来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她不想死在这里，也不敢想象落败后，成为战俘，重回世界树是何光景。

    仙境大屠杀，牵涉无辜者甚众，她的哥哥已然被钉死在历史耻辱柱上，不可能洗白了。他当初就是想摧毁这个世界，不留活口，整颗心都黑透了。

    虽然清楚自己绝对不是‘正义的伙伴’，但她已是亡命之徒，退无可退。若是不反抗，就只能任人宰割。不亮剑，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ou。就像对上那个断了手的男人一样。

    小恶魔默默说了声‘可恶’，沉不住气，主动挑衅，冲老将军一声娇喝：“这是什么眼神，恨？有趣。想替烨叔叔报仇？”

    眼眸幼圆金亮，无所畏惧地回望男子，原本极俏丽的小脸上，硬是显出了一分狠意。

    不过刚一对视，她便骤生怯意，想要回避视线。等级差太大了，她只不过是蝼蚁，怎可直视战神。脱力而眩晕，连灵魂都要被对方眼里的凶狠杀机震碎。

    正欲悻悻扭头，她的脸被一只手锁住了，闪躲失败，僵在原地，继续视线的交锋。

    “见到本君，尔等应当跪下。”

    纸鬼白捧着meimei的俊脸，平静地扫向对面，眼神比在场任何人都要淡然，却不怒自威。虽然个头没比meimei高太多，气场却不输饱经风霜的成年人。

    虽然圣龙其实不是自己杀的，但他不曾辩解。他手上人命无数，再多来一则，又如何？无所谓。

    反而乐得让威名远传。

    除去墨老之外的战士，被他直视时，全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就像纸上万华降临王荔时，天使们做的那样，一个个规矩而谦卑。墨老将军则是靠着宝刀支撑，单膝跪地，不肯向这等魔头屈服。

    虽然这些人的目光比之前更愤怒了，但小恶魔却发现自己能够正常跟他们对拼眼神了，紧绷的身体也悄然放松。

    “先前我哥哥已经给过机会，既然诸位都追到了这里，想来也是不打算活着回去了。”她又勇起来了，这个狠话是一套一套的。拍了拍哥哥的手腕，要他撤手。

    纸鬼白松手，搂着她一唱一和：“久仰墨将军大名。拥有这等战力，摘去头颅，挖去双眼，做成傀儡，才不算暴殄天物。要论武夫，还是龙最好。本君，等你很久了。”

    而如今的世界树群龙，都已经知晓了这等炼尸奇术。皇宫诞生了这样的邪魔，仗着身份尊贵，肆意传播尸毒，如同梦魇一般，简直防不胜防。

    这样的孽种，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想杀本将？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

    墨老与众人合力抵抗威压，迎着恶龙的视线，不一会儿便挣脱压制，勉强站起了身。尚未开战，却已汗流浃背，面色惨白。

    恶龙根本不在意示威和警告，瞬移后退，不断躲过袭来的杀招。

    态度从容，依然跟meimei聊着天：“说起这个，之前走得太匆忙，哥哥都没来得及回收残留在世界树的人偶，也不知道有没有暴露，说不定全被销毁了。”

    而小恶魔也对他展现出了出乎意料的配合。乖顺的程度，称得上体贴。

    她贴住他的脸，与他一同打量着众人，活泼泼地附和道：“是呢，光是想想，就好可惜。诶诶，要我说，与其把烨叔叔做成法杖，还不如做成人偶会更实用一点，平时还能给我们端茶倒水，你说是不是！不止烨叔叔，还有圣子，还有那些老家伙，被哥哥杀了之后，就白白丢在世界树了，没能回收，真是太浪费了。”她顿了顿，忽然恶狠狠地提高了音量：“本来，全都应该是我们的东西。”

    强盗口吻，野蛮人发言。

    既然已经站了队，就要用心干活，扬一扬自家威风。既是灭世魔王的meimei，就不可能独善其身，当什么伟光正圣母。

    她也确实痛恨那些老龙王，虽然不清楚他们到底对纸鬼白做了什么，但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他们的存在，害得她的哥哥每天都要出门，不能跟她待在一起。

    只这一条，就足以让她对他们厌恶到底。

    虽然她自己并未意识到，但其实很多方面，她都跟以前的她一模一样。无论是胆量，还是爱恨。

    “住口，孽障！”老将军一声爆喝，提刀劈来，刀光比肩寒月：“尔等宵小岂敢妄论圣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满口胡言！”

    因为meimei被凶了，恶龙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带着一丝报复心理，众目睽睽之下，唤出了那把圣龙黑杖。这法杖带着浓重的传奇色彩，曾经是神的专武，是丝毫不逊色于神剑的屠龙利器。

    “既然这么敬仰我叔叔，那我就给你一个表忠心的机会。我人就在这里，尽管放马过来。”

    终于有点像样的对手了。让他看看，要花几条命才能结束游戏？

    兵戎相接后，这恶龙也没藏着掖着，一股脑将手头的牌都丢了出来。除了雇佣兵人偶，趁着天色已暗，连亲妈都叫醒来干活了，不是很讲武德。

    穿着睡衣的神之夜：……算了，正好趁机补充一点新鲜血液。

    “自由的冷空气，真是太美妙了。”高挑的美人足尖点地，在月色下伸出双手赞美生活。她仿佛一道幻影，只有身体，没有影子。

    她的影子已经来到了敌方脚下。

    纸鬼白还是抱着小恶魔，法师干架，很少用到手。

    兄妹二人娇小的身躯都藏在了白骨骷髅内，这枯骨亡灵巨大而灵活，既是一重保护，本身也是一种强大的攻击手段。骷髅头眼冒鬼火，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声，高速吟唱咒法。

    神剑凌空飞舞，做了外围屏障；法杖悬空，飘在眼前，移动时，便不会打断施法。

    小恶魔抽空挤兑哥哥：“只瞒过了那个小鬼，你太差劲了！”

    “都怪我这身伟力太过招摇。”少年欣然挨骂。

    骂完哥哥，她接着嘲讽步步紧逼的老将军：“主人都陨落了，区区臣子，竟然敢挑战我哥哥？”

    “那一日，这魔龙不过是借着神的力量，说到底，也只不过窃取现世神力的逆贼。”

    对方义正言辞地输出了自己的观点，仿佛这位混世魔王狐假虎威，只是纸老虎，根本不足为惧。

    对此，纸鬼白只觉得荒唐。他都已经成神，证明给世人看过了，怎么还是觉得他名不正言不顺。

    “逆贼？是看我未成年，还是因为我并非圣龙，所以认定我没有资格触碰这份神力？老将军，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我本就是名正言顺的传承者。”

    “今日你已无神印，神力尽失，再也无法勾结仙境英灵。”老将军厉声道：“只你一人，稚子幼龙，看你如何翻天！君上碍于血缘，未曾将你就地处决，吾等愿为君上解忧。”

    墨老并未将【神印】与神联系在一起，反而是提到了仙境。避重就轻，轻描淡写地掀过了恶龙成神的‘正统性’，只强调他与怨鬼勾结一事。并且，同样搬出了替天行道的大义，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要施行审判。

    “碍于血缘？你还真当是父皇心慈手软，所以饶了我们一命？那么今日索性就让你看个明白，到底是谁饶了谁！”

    小恶魔冷笑着反问，只管替哥哥说话，护犊子得紧。

    这样吵下去，纸鬼白也跟着尝到了一点怒意。当日他以神身自尽，给了众生一条生路，换来的就是无休止的报复和仇恨，以及藐视。

    不是说他觉得自己无辜的意思。

    立场不同，都是为了自己、自己人能活下去。狭路相逢，只好硬碰硬，看谁占上风了。

    “真是庆幸我自尽了，要是为了你们这群愚民献出余生，做那守关人，那真是不如要我去死了。”

    这次他也下了狠手，不再坐井上观，从白骨堡垒中现身的瞬间，施法将meimei送远，以免收不住力，牵连到她。

    小恶魔身上的护身套装被迫激活，神剑又回到了她左臂上。

    除此之外，还附赠了一个【鸟群】魔法。

    黑影纷飞，鸟鸣阵阵。这是年仅八岁的小恶魔第一次见到这个魔法。

    哇，我踩着鸟诶。好多鸟。

    ——这大概就是她当时的第一反应。

    【宝贝、我的宝贝，乖乖在这里玩会儿小鸟，哥哥很快就会料理完杂鱼！】纸鬼白心里一紧，差点被萌出血，忍不住意念传音。

    原来平时停在马车上的黑鸟，是哥哥召唤出来的。

    难怪走丢那会儿，一直有只鸟跟着她……

    鸟鸟诶。

    小恶魔受到了野性的呼唤、天性的吸引，将一只小鸟捧在手掌心里。这鸟仿佛与她心意相通，听话极了。

    雀儿纤细的小爪子藏在蓬蓬的胸绒里，肥成一个黑毛球，在她手心蹲下。很轻，只比她头上的云重一点点。

    然而这些可爱的鸟，一受到攻击，立刻变得凶猛起来，嘎嘎狂叫，目眦俱裂。最外围的那些鸟，外形变得非常奇特，成了带着黑翼的鸟嘴怪物。

    人形，两三米高，但披着烟雾般的黑斗篷，看不见脸，从黑雾中突出来一只巨大的尖鸟嘴。每一只都拿着寒光闪闪的镰刀。

    吓得她猛然一松手，让手里的黑鸟摇摇晃晃飞走了。

    鸟群将她包裹在内，她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但能听到熟悉的锁链声，以及跟哥哥很像的声音。

    听上去，似乎比以往要幼齿一些。

    她手臂上的神剑不见了。

    “身为高尚伟大的龙族，怎么能对路边的无辜小meimei出手，真是失礼。如果你父母没有教过你礼貌，那就让我来教教你。这么下三滥的事都干得出来，活着也是玷污空气，为了让我亲爱的meimei活得更顺心，那么我偶尔为净化这个世界出一份力，倒也未尝不可。”

    最后，秉承着‘好孩子’人设，恶龙没有赶尽杀绝，全部揍倒在地后，放了一段狠话。

    “找尔等蝼蚁麻烦，只会脏了我的手。滚回去告诉你们的新主人，今后我不会主动挑事，但若是你们胆敢自己送上门来，我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之后，当众捏爆了墨老的首级。这是他开篇就相中的人偶，还是得杀。

    “他什么下场，未来尔等就是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