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日比一日矮

    弄情宫是香的。

    许多味香共同绕成个气味迷宫，青梵跌在其中，总是辨不清出路，目之所及，皆是美轮美奂。师父牵着她的手。

    那匹马已被仆从牵下去另行照料。

    “师父昨夜总是睡不安稳。”青梵说。

    “对不起，”师父道歉，“我昨夜闭着眼，听到有杂音闯入，心悸了两回。”

    青梵说：“我也没睡好。”

    师父又道了一次歉，他们昨夜宿在客栈，依旧是相邻的两间房。师父虽然心悸，却也直挺挺躺着，不曾有过翻身。

    在弄情宫，青梵问：“我的床大吗？”

    “同睡十人也不小。”师父回答。

    她在此时转头，定定地瞧着他：“师父今晚可与我同床而睡，你说床很大。”

    师父一默，而后笑着回答：“好。”

    青梵不识路，但越近了，她便越是嗅得出那味冷香，是和身旁所牵之人同源的香，闻到那香，她就忆起漠漠白雪冰原。她牵着师父走，寻着那味香寻到青梵宫。

    青梵宫外有一颗大树。

    她情不自禁松了手，迈步到大树跟前，比着自己的身高用指甲在树干上轻轻划了一条刻度，然后开心地笑了笑。

    “好熟悉的树。”青梵说。在新的刻痕的旁边，那些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旧痕正看着她与他。师父含笑点头。

    有轮椅滚动的声音。

    又嗅到一味香，那香揪着原有的冷香在青梵鼻端牵引她的神智，待她回过神来，那驭使轮椅的人已经行至她的跟前，她凑近去嗅，这时却是那药味涩香更突出了，她懵懵抬头，入目是来人脖颈上硕大的纹身——序号“叁”。

    是她的第三位定情的夫郎啊。

    “青梵，我是表哥，”来人偎在轮椅上，眼中有情丝万种：“表哥，白相宜。”

    青梵看了看师父手背上的“壹”。

    “表哥，”青梵点了点头，“贰是谁？”她直接问了出来，她看着他二人。

    谁来说呢？

    表哥拉过她的一只手，用自己的两掌掌心捂着她，但她的手比他暖多了：“是你的小奴隶，”他漫不经心地说，“青梵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青梵想过从前的日子，那就过从前的日子，青梵……”

    表哥叹气：“我知道你修至二转后前尘尽忘，没关系，青梵还在就好。”

    那细细弱弱的叹声勾住了青梵的心。

    师父静默而温柔地看着他们。

    青梵的功法……她本是修弄情宫功法的，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要改修九转长生，长生？修仙本就长生，难道九转长生真能叫人与天地同寿？可前路何其艰难，坐忘林里那一堆活死人不就是前车之鉴？他们只知她去了一次坐忘林，回来后便宣布她二转将至。她没叫他们去找她。

    转，转世。

    但她却是没能真的转世的。

    修仙者难能入轮回。

    她还是从前的她……丢了记忆的她。

    “表哥看我有什么变化？”她问，他看得太认真了，他的手还是那么凉。

    表哥轻轻摇了摇头：“你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他犹疑道：“变矮了……”

    师父点头认同：

    “这三个月，她每天都会矮上一点。”

    他说出了了不得的话，而青梵之前根本不知道！她看到表哥神情骤然就变了。

    青梵摸了摸刻在树上的旧痕。